中國古代詩歌很講究節奏和押韻,富於音樂感。特別是唐代的格律詩,為了極盡詩句樂感的抑揚頓挫、曲折變化之妙,有意將平上去入四聲分成平仄兩類,規定了嚴格的交替格律。因此,如果沒有一定的音韻學修養,對古代詩歌就無法做到全面準確地理解和欣賞,學習不好,更談不上研究。例如:
青青子佩[bu
],悠悠我思[si?]。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l?]?
(《詩經·鄭風·子衿》二章)
這章詩今天看來並不押韻,不懂音韻的人會誤以為它原來就不押韻,其實在先秦是押韻的。「佩」、「思」、「來」三字同屬一個韻部(之部),如果按照後面的擬音去讀這章詩,其韻味馬上就顯現出來了。又如唐代詩人陳子昂的《登幽州台歌》: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t?ia]!?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a]!
這首詩今天看起來更不押韻,事實上在中古時期也是押韻的。「者」、「下」二字在平水韻中同屬上聲「馬」韻。現在很多人喜好唐代的律詩,然而要真正懂得律詩的格律,學會調平仄,就非得具備一些音韻學的基礎知識不可。例如古代屬於仄聲的入聲字有相當一部分今天已變成了平聲字,如果按照今天的調類去分析律詩的平仄,肯定就會出錯,此以白居易的五律《草》為例:
《五方元音》(書影)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
其中「一」、「接」、「別」三字在普通話中分別讀作陰平和陽平,在中古都是入聲字,屬仄聲。如果按照今音將此三字作平聲對待,就會誤以為「一枯榮」、「接荒城」都是三平調,「滿別」與「萋萋」沒有作到平仄交替。
如何辨認入聲字,這成了現代人特別是北方人學習詩律的一大難關,但是只要懂得點音韻學,入聲字的辨識就容易多了。
研究內容
音韻學古代被目為「絕學」,不免令常人望而生畏。一方面,因為漢語為表形語言,漢字與具體讀音脫鉤,使得解析字音殊為困難,又兼古代並無音標註釋字音,學者多以文字描述發音的部位方法等等,隔靴搔
癢,旁人看了自然雲裡霧裡。另一方面,又因為音韻學家大多喜歡故弄玄虛,將一些本來很簡單的概念硬是與陰陽五行,天地日月什麼的攪和在一起,旁人就更加難以看懂。不過,今天我們有了現代語言學作為工具,那些原本玄妙無比的名詞只需細加解析,便會昭如日月,人皆可見。我寫這個小文的目的之一,也就是為了讓不懂漢語音韻知識的人,能夠從此對之有了一定的瞭解。當然,如果你有一定的語言學的功底,便可以更快,更容易的瞭解音韻學。音韻學的另一個名字叫做聲韻學,顧名思義,就是研究聲和韻的學問。當然,漢語情況特殊,除了聲和韻之外,還有調。不過,古人並不瞭解調是一個獨立的要素,而是把它放在韻裡,所以沒有把這門學問叫做聲韻調學(聽起來也挺彆扭的)。現在,讓我們來跨進音韻學的大門,第一步,自然是要瞭解它的研究對像:聲,和韻。
聲,或者叫聲母,也叫子音,這些其實都是一個概念的多種說法。外語中似乎沒有對應的說法。在漢語中,聲母特指一個音節開頭的音素。不過這個解釋也並不是很全面,因為有零聲母的說法。一種經常性的誤解是把聲母理解成為輔音,其實,輔音未必是聲母(比如「音」這個字最後的一個輔音n),當然反過來,聲母也未必是輔音,比如「音」這個字,"in",它開頭並沒有輔音音素,一般就稱之為零聲母(沒有聲母)。不過古人認為零聲母也是一種聲母,在後面要提到的三十六聲母中,影母就是零聲母。
韻的概念就更複雜了,音韻學中的韻和韻母也不是一個概念。當然,熟悉語言學的人知道韻母和元音的區別,這裡還是提一下,韻母未必由元音組成。「男」nan,韻母是an,n這個音素是輔音,然而仍然是屬於韻母的範疇。有時候韻母甚至可以完全是輔音,比如廣州話「五」讀ng,這個ng就是韻母。韻母在漢語中就是指一個音節除了開頭的聲母之外的所有音素的總和。但中國古代所說的韻,和韻母卻又不是一個概念。韻的來源是格律詩的需要,可以在一起押韻的字就稱為同韻的字。同韻的字未必同韻母,這是因為押韻的時候是只要韻腹和韻尾相同就可以押韻,韻頭縱有差異,也可以不論,比如家jia就可以和瓜gua押韻,而兩者的韻母自然不同(一個是ia,一個是ua)。反過來,同韻母的字又未必同韻,這是為什麼呢?原來中國格律詩的押韻,光韻腹和韻尾相同尚且不夠,關鍵的一條是聲調還必須相同,這樣不同聲調的字就不可能同韻了。所以,我們在提到韻這個概念的時候,一般認為它是指包括韻腹和韻尾以及聲調加在一起的一個概念。